在我们身边有这么一群人——靠一根保险绳把自己悬挂在高楼大厦外，从楼顶缓缓下滑，清洗楼层的玻璃和外墙——他们就是“蜘蛛人”。

  昨天，年仅22岁的“蜘蛛人”邓世昌进行高空作业时，他腰间唯一的一根安全绳突然断裂……邓世昌年轻的人生就此谢幕。

  “蜘蛛人”们承担着巨大的风险，据不完全统计，今年以来已有多例“蜘蛛人”坠楼事件发生。有的人未经培训就直接上岗。

  惨剧之后，安全监管部门如何应对？

  事发现场

  “蜘蛛人”命殒高楼  

  昨天上午10点，当记者来到位于学院路159号的“西房集团”大厦“翠苑综合楼”门前时，几名翠苑派出所的民警正在疏散围观群众，大厦北大门的花坛边，一具男性遗体横在那里。

  记者在“翠苑综合楼”楼下看到，北侧玻璃幕墙外，一共悬着4根“蜘蛛人”作业用的绳子。靠西的2根，从6楼顶垂下，“蜘蛛人”的坐板、刷子和水桶，还留在上面。

  靠东的2根，是从12楼顶垂下来的。最东边的一根，在11楼处断了，楼下这具遗体，就是挂在这根绳子上的“蜘蛛人”。

  在大厦北门外摆修车摊的师傅告诉记者，这4个“蜘蛛人”，从前天起，就在这里搞外墙清洗，洗完东墙洗北墙。

  这名“蜘蛛人”坠楼的时间，大约是9点半。“我听到塑料水桶摔碎的脆响，才回过头去看。”修车师傅肯定地说，坠楼的“蜘蛛人”，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，就“砰”的一声闷响砸在地上了。

  “他是头朝下摔下来的，整个头全碎了，当场就死了！”修车师傅说，剩下的3个“蜘蛛人”，当时都被吓傻了，“直到我们往上喊，他们才敢下来。”不少看到这幕惨剧的女性，都掩着口鼻干呕起来。

  “蜘蛛人”命悬一线

  记者站在警戒线外，看着这名坠楼身亡的“蜘蛛人”。

  他身穿墨绿色的旧外套和腈纶工装裤，穿一双雨鞋。民警拿来一块蓝色雨布，遮住了他惨不忍睹的脸。

  据了解，他先是头砸在花坛的花岗岩上，继而翻倒在大厦门口的残疾人专用道边。腰椎已经明显变形，上下身呈现出一个奇怪的扭曲角度。身下渗出的鲜血，染红了好几平方米的路面。

  他清洗用的塑料水桶碎成几瓣，断落的绳索和刷子散落在花坛里，木质坐板砸成了木片。

  11点左右，殡仪馆工作人员赶来，运走了遗体。警戒线撤除后，记者走上前去，观察“蜘蛛人”的工具。

  他们的坐板，是一块普通的木板，没有任何防滑措施。他们的生命，悬在一根直径不到5厘米的三股麻绳上，就连简陋的安全绑带，也系在这根绳子上。

  记者拿起麻绳，看到了一个新鲜的断口。抬眼望去，大厦11楼以上的墙面，已经被清洗干净。

  随后，记者从翠苑派出所民警处了解到，死者名叫邓世昌，安徽人，年仅22岁。由于其所在家政公司的负责人始终没有出现，而工友早已离去，记者始终不知道他属于哪家公司。

  安监的困惑

  上岗培训收效甚微  

  杭州市安监局人事培训处处长沈幼华说，根据规定，凡从事高空作业个人，必须要经过专业培训，取得《安全资格操作证》，持证上岗。

  高空作业培训有国家规定的课程设置和大纲要求，分为理论、实践考核两部分。“但实践部分相对较少。”沈幼华说，目前培训的普及度不高，效果不尽如人意。

  隐秀路318号的“安全生产宣传教育中心”，是目前杭州市仅有的一家培训机构。沈幼华告诉记者，市安监局正在争取在区县设置培训机构。“但有很多接受培训的人说，老师讲的他们听不懂。”

  沈幼华表示，安监部门希望“蜘蛛人”和他们的公司从坠楼事故中吸取教训，同时希望参加过培训的“蜘蛛人”给予反馈，从而改进培训。

  只能靠巡查发现问题

  记者获悉，西湖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目前已经着手调查昨日发生的事故。“像这样的事故，调查期至少需要20天，”该局办公室工作人员陈锦森告诉记者，“由于法律并没规定‘蜘蛛人’必须到我们这里备案，所以事故只能发现一起查一起。”

  “辖区内有多少‘蜘蛛人’？他们的流动性太大，我们不可能全部统计出来，”该局监督管理科科长徐晓风告诉记者，“管理上的确存在难度，很多时候只能靠巡查发现问题。”

  “蜘蛛人”有话说

  “蜘蛛人”的安全事故频频发生，让人不禁揣测，“蜘蛛人”这个职业，到底面临怎样的风险？记者随后联系到了2位在杭工作的“蜘蛛人”。

  我是无证“蜘蛛人” 

  季桂强：24岁，四川绵阳人。

  季桂强的手机号，是记者在“百度贴吧”里找到的。电话拨通时，他正趴在下城区一座高层建筑的玻璃幕墙上。

  在这座24层的高楼外墙上，挂着5个“蜘蛛人”。他们坐在一块系着绳子的木板上，从顶层开始清洁。两把刷子和一个塑料桶，是他们的全部工具。清洁时，他们用一把刷子蘸着桶里的药水，往玻璃上刷几下，然后用另一把刷子使劲擦洗，最后用一根水管冲洗干净。

  在季桂强的身上，只绑着一根拇指粗的绳索，这根绳索不但控制着他在半空中上下移动，还担负着保护他生命的重任。

  “像这样一座高楼，每天要下上两次，用行话说，这叫‘下板’。每次3个多小时，洗完整座楼要5天。”双脚着地后，季桂强对记者说。

  季桂强做“蜘蛛人”已经7年了，谈到收入，他很满足：“干这个不要什么学历，我只有小学文化，一个月能赚1000多块钱，比在工地上轻松多了。”但他还是不敢告诉家里人自己干的是什么工作。

  季桂强说，“我从没接受过任何培训，自己揽活单干，是个‘游击队员’。”他以前也进过家政公司，但在那里同样不需要专业培训就能上岗。“老板说慢慢锻炼就行，其实就是让我从比较矮的楼擦起。”

  上岗培训不如经验有用

  田国琴：32岁，河南南阳人。

  通过杭州信诺家政的王经理，记者联系上了“蜘蛛人”田国琴。在电话里，王经理和田国琴反复强调：“我们是有证的！”

  田国琴已经当了13年的“蜘蛛人”。5年前，他在杭州通过考试，成了一个有上岗证的“蜘蛛人”。

  “全身心投入地工作时，眼前就只有两平方米的大小，心里没有‘高空’的概念。”田国琴说。

  高空作业绳、木质坐板、钢丝绳和钢制U形扣。这些东西都有使用寿命，会定期更换。“每次上去之前，我都会嘱咐兄弟们检查绳索，确保万无一失。”他告诉记者，有些私人工头，随便拉几个工人，也敢承包大楼外墙的清洗工作，有些“蜘蛛人”甚至连保险带都没有。

  当了多年“蜘蛛人”，他偶尔也会给建筑师挑毛病：“有的建筑师不考虑实用，楼顶设计得像金字塔，没处落脚，洗起来相当麻烦；有的建筑师把屋檐设计得向外突出，我们管这种情况叫‘悬空’。我们只能靠双脚来回抖动，才能保持平衡，一旦脚不能碰到墙，就很危险了。”

  田国琴告诉记者，这一行有不少讲究：放绳索的房屋拐角处，要垫上软布，防止绳索磨断；清洗时要戴橡胶手套、穿橡胶雨裤，避免酸碱清洁剂腐蚀皮肤……

  “这些讲究是我们自己琢磨出来的，都不是考证时学的，在那里他们只告诉我，打雷下雨不能出工。”田国琴说。